2008.03.21第一場論壇:公民社會中之大學與公益(四)陳健民教授主講

大學孕育公民社會組織

那麼,在大陸情況如何呢?其實大陸大學對提供空間給公民社會團體,是非常重要的。我們的研究顯示,大陸現在登記的社團大概是三十五萬,包括社團、基金會與一些社會服務團體,大概全部三十五萬,這是有登記的社團。可是沒有登記、潛在在四周的,有三百五十萬,有更高的統計是八百萬,是我大學另一位老師的研究,我們一般保守的估計是三百五十萬。為甚麼這麼多的團體沒有登記卻還在活動?主要是因為登記的條例非常嚴,登記的過程裡不但要上民政部登記,還需要找一個業務主管單位,跟台灣有點像。可是民間團體找業務主管單位非常困難,因為主管單位要承擔政治風險,每年要作年檢,如果這個團體發生什麼問題,業務主管單位要承擔。許多主管單位覺得為甚麼要承擔這個風險?所以有時候要使用個人關係,像有些年輕人組織義工團體,剛好親戚就是當大官的,就會由親戚的部門當主管單位。另外一個可能性是利益,有些部門,它不能成立公司,他就當主管單位,在社團裡塞一些營利的企業,然後去分錢,主管部門就在社團裡頭有這樣的利益關係。當沒有個人關係、利益關係時要找業務主管單位就很困難,所以很多團體都沒有登記。因此,大學就變成非常重要的一個部份,讓很多的團體可以在大學裡面活動;不單是大學的學生組織,比如說環保的組織,去農村協助教育的組織,都是一些學生團體,但也包括一些根本不是學生團體。在大陸,許多民間團體無法找到業務主管單位辦登記,就掛靠在大學的機構下面。這個「掛靠」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法律上的地位,他只是說,我們是屬於一個大學的某一個機構下面的組織。

例如「燈塔」,這個組織是在廣州市一個很有名的年輕人的組織,他每年動員幾百個大學生,去農村裡作義務教育。義務教育不單是去教計算機、英語等等這類技術性的東西,他們組織有一個很重要的口號,燈塔的口號就是「方向,人的一生」,人的一生一定要有個方向,不然他不知道去哪裡。所以他們的組織很重要的就是跟小孩對話,一塊兒生活,希望能用大學的影響,讓農村裡的小孩能很快有個人生的方向。那就是組織一個很重要的特點。那個組織很有名,我們在廣州看了很多媒體報導他們的活動,可是他們沒有登記,大陸就是這麼奇怪,媒體們都報導他們怎麼樣的好,可是沒有給他們登記。為甚麼沒有登記?因為他們工作的範圍不單單在廣州,他們把學生帶到不同的農村去,去了鄰近的偏遠地區,因此若要登記,就要找上一級的業務主管單位,不單單是市這一級。對於年輕人來講,他們哪能夠找到上一級,什麼廳的廳長來幫他們,作他們的業務主管單位?找不到,沒有法綠地位的時候麻煩很多,例如你要捐款給這個團體,但他們沒有登記就沒有戶頭,因為銀行戶頭須用他的單位名稱。他的捐款帳戶只能用個人當戶頭,捐款者能相信個人戶頭嗎?所以這對他籌款很不方便。租用場地時也出現很多問題,他只能找其它團體幫他租地方,合辦活動,不能自己去辦一個活動。後來「燈塔」掛靠在廣州的中山大學下的公民社會研究中心,現在廣州中山大學公民與社會中心的主任是朱健剛教授,在中山大學人類學裡是非常優秀的一位年輕教授,而且有行動力。在中山大學公民與社會研究中心,下面就有許多不同的項目,燈塔就變成其中一個項目。燈塔就用這樣半合法身份來活動,至少社會覺得它是掛在大學下面,因為大學有公信力,人家會相信這是一個正規的社團。

另一個例子是「熱愛家園」。他是上海一個相當重要的社區NGO,他們做的非常好,在社區中推動環保,在推動居民互動,在法律上面幫助居民解決非常多的問題。這個NGO的創設背景是由一群復旦大學法律系的學生,到社區裡頭去當志工,坐在那裡免費讓人們來諮詢有關法律的問題。這個團體因為是復旦大學,所以他非常有公信力。很多社團要走進社區服務是非常困難的,因為雖然他們是NGO,但在大陸,人們常以為非政府組織就是反政府組織,分不清「非」跟「反」兩個概念的不同,覺得「非政府」一定都是「反政府」。但因他們有復旦大學的背景,是個名校,所以能被信任。後來,熱愛家園成立了,畢業之後,他們還是用復旦大學法律學生義務法律諮詢隊這樣的名義在工作,生存一段時間。最後他們還是登記了,登記過程中也是很困難。

在大陸,公民社會團體不單是透過大學來服務社會,也是一個推動社會改革很重要的力量。大學提供一個機會給大量的人可以互動、溝通,最後也可嘗試一種社會運動的能量。在中國1989年的民主運動,就是由學生推動的。因此,大學的公信力、擁有一個自由的氛圍,擁有參與社會的精神等等都會對公民社會帶來很大的影響。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