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.03.21第一場論壇:公民社會中之大學與公益(三)陳健民教授主講

不單是社會服務,香港的學生組織其實對推動社會改革非常重要。我舉兩個例子:第一個就是推動中文運動,香港從以前就是一個殖民地,是使用英語的,官方的語言就是英語。以前這樣沒什麼問題,但從五十年代後期,因為大陸發生飢荒,許多大陸人移民來到香港,再加上六十年代中期發生文化大革命,也有許多人逃亡來此。這些移民來到香港沒有很強的歸屬感,他們始終覺得只要找個空間安安靜靜過日子就好。他們對政治不會感興趣,因為他們在大陸已經經歷夠了,就是因為不要政治所以才跑來香港,所以對於香港的社會沒什麼參與。他們希望有一天,大陸安定之後還可以回到老家的。可是我們這些在香港出生的、七十年代左右上大學的移民第二代,對香港的歸屬感很強烈,對於許多情況不滿意。以前老一輩的沒有什麼要求,我們卻認為應當要改變,因而產生了中文運動與反貪運動。

在整個中小學的教育當中,英語教育是非常殖民主義的,他們不強調民族意識,我們學中國歷史,學到1911年以後就不能再學了;我們如果要學1911年以後的近代史,就要用英語來念世界歷史,要用英語我們才能知道中國當代發生了什麼事情。很多事情要用英語學,但是透過英語,很多感覺是不同的,會有一種抽離感,這就是當時殖民地的遭遇。

我們進了大學以後,例如我去中文大學唸書,有些是很有名的從大陸過來的教授,比方說後來到台灣的錢穆先生。這些老先生對整個大學的氛圍影響很大,對整個中國文化與中國近代發展都影響學生很大。早期非常重要的是香港大學,他們要開始推動本土的改變,其中一個就是中文運動,要求中文要當作官方語文,不能用英語。那是一個很重要的改變。

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就是反貪污運動。香港以前腐敗的情況非常嚴重,小的時候我住的地方,那時候老人家打麻將都在街上打,因為家裡沒有空間。我們住的地方非常小,我從小就沒有地方可以睡,都是和別人睡一張床,一直到大學,才有自己一張床可以睡,所以我很喜歡大學,因為大學給我第一張床睡。我們從小就是這樣長大,睡在地上、睡在街上,因為空間不夠,所以我們都是拿張墊子在街上攤開,下雨的時候再趕快收起來。因為空間不夠,人在們街上打麻將,因為在公共空間不能賭博,所以這其實是犯法的。而打麻將時,警察會從路上經過,他們就會抓一些零錢給警察,免得被抓,我覺得這件還沒那麼嚴重。可是因為香港貧窮,我們沒有自己的洗手間,每次都要去公共洗手間,我每次去公共洗手間,都看見有人吸毒,很多人吸了毒之後都睡在地上,非常髒,都是這樣。那個時候實在非常可怕,為甚麼會這樣呢?到處都有這麼多人吸毒,卻沒有人理,那是因為警察腐敗,因為黑社會給他們錢,所以他們就沒有處理這個事情。這就是我們的五、六十年代,成長過程都是這個樣子。所以新一代的社會部門變得非常重要,因為腐敗帶來太多社會問題。

1977年,香港有個非常重要的改變,我們成立廉政公署。我從美國求學畢業回來後,參與廉政工署的工作,我非常支持這個機構。七十年代,廉政公署出來之後整個香港腐敗的問題就減少了。現在有一個國際性的組織叫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(國際透明組織),把國家腐敗程度作排序,最廉潔的第一名是新加坡,第二名是香港,台灣對不起,比較低一點。但我覺得台灣最近幾年慢慢在改善當中,特別是選舉我覺得沒有那麼多的黑金了。我們香港以前真的不是這樣,香港以前是非常腐敗的,是因為廉政公署的成立而改善。廉政公署為什麼會出現?因為當時的港督,他有社會主義的思考,推動了不少的改革。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學生運動,當時學生有一個反貪的運動,警察當然會攻擊他們、打他們、抓他們。可是那個運動的影響很大,當時有一個英國的警察在香港貪污之後回到老家,學生就用這個運動,把他抓回來,要在香港審判他。這個反貪運動影響到1974年成立廉政公署,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中,整個社會也有強烈的反應,媒體也參與其中,我覺得這就是公民社會,公正而開放的媒體加上社會運動,影響到改革挺多的。

(待續)